70年前老學長的英文筆記——吳淞老校友卓東明、徐以介先生共話母校前世今生
導讀:還記得參觀上海海事大學校史館時,那個讓我們肅然起敬的、承載我校百余年厚重歷史的交通部吳淞商船專科學校的老校牌嗎?還記得校史館陳列的、那本令無數參觀者為之驚嘆的、筆跡工整如印刷體般的手抄英文筆記嗎?不少目睹過這本筆記的師生,紛紛用“震撼”來形容自己的感受。筆跡也代表著一種精神和學習態度,大家在贊嘆之余,更是為筆記主人“求知若渴、奮發圖強”的治學精神和嚴謹品質深深折服。
近日,這本手抄英文筆記的主人、我校老校友、原中國遠洋運輸總公司副總經理、總工程師卓東明老先生,在上海吳淞商船學校校友會會長徐以介等的陪同下訪問母校。記者對這兩位年近九旬的老學長進行了專訪,聆聽兩位老人共話70年前的前塵往事,重溫吳淞歲月,追溯海大歷史,共憶青年時代在母校奮發圖強的求學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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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東明,我校1947級校友,經歷過香港招商局海員起義,目睹過新中國遠洋事業的起步和發展,又在改革開放后擔任原中國遠洋運輸總公司副總經理、總工程師,見證了新中國的海運發展史,是當代航運界的前輩楷模。
徐以介,我校1949級校友,從事航海事業數十年,退休后,30多年來如一日,致力于吳淞商船校友會的組織和建設,聯絡到散落在五湖四海的吳淞校友不計其數,為我校校史整理工作做出極大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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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卓老,在我們校史館陳列著您學生時代的一本全英文筆記,如同印刷版的手寫體,細致精美的畫圖,讓每位參觀者贊嘆不已,您還記得那是您何時書寫的嗎?怎么寫得那么好?您當年是怎么學習的?
卓老: 那是我70年前,在國立吳淞商船專科學校就讀時的英文筆記。我當時17歲,從重慶高中畢業考入大學。那時候我們上大學還不是統考,是自主選擇,當時我報考了5所學校。最后,被同濟大學、中山大學和國立吳淞商船專科學校等3所學校同時錄取,同濟大學還有獎學金。但是,我最終還是選擇了國立吳淞商船專科學校。因為,我從小就立志要做一名優秀的船長,要航海救國,所以航海對我來說是一個貫穿一生的情結。
那時候大學里面的書本大都是英文的,給我們上課的老師,除了國文課是一位穿長袍的老教師,教一些詩詞歌賦外,其他課程全都是英語教學。我來到學校的第一個月,上課幾乎都聽不懂,有一次我打瞌睡,連桌子帶人一塊都倒下來了。后來,我覺得這樣不行,一定要發奮圖強把學習趕上去。還好,我小時候在澳門長大,學習了一段時間英語,后來因為搬家到西安,就中斷了。靠這個薄弱的英語底子,在航務學院那幾年,我上課前先預習一下書本,上課時就認真地把老師講的重點、聽不懂的都記下來,然后課后再整理筆記。三年學了四年的內容,所有輪機系的課都要修完,還是很辛苦的。
筆跡代表著學生的一種精神和學習態度,那時候我們班級很多同學寫的筆記都非常工整。包括徐會長的也是,他的筆記捐贈給了商船學院的院史館。
通過不懈努力,我從班上的后進生成為班上的優秀生。當時招商局在學校設立了一項獎學金,每個班兩個人,我是其中一個。當時獎學金很豐富啊,從當時的教科書、參考書到畫圖儀器,小工具,衣服,鞋子襪子,還有伙食費等,我畢業后還被優先分配工作。
記者:徐會長也是當年放棄了震旦大學(后并入復旦大學)等學校,最后選擇了吳淞商船學校,選擇做一名航海人。為什么?
徐會長:我是1949年入學的。當年,除了考吳淞商船學校,我也報考了好幾所大學。我小時候家境貧困,父親很早就去世了。我中學是在上海徐匯中學讀書的,因為物理化學比較好,因此就向往考理工的大學。當時,我被保送到震旦大學電機系,這是法國的教會學校。我向往航海、熱愛航海、立志航海,想為國家的航海事業盡獻一份綿薄之力,那個時候,吳淞商船專科學校在航運界的名氣也比較大,因此我放棄了保送,而選擇了我們學校。
記者:算起來,二老在大學的那段青春歲月已經過去70年啦,在您們的記憶中,當年的學校是什么樣子的?母校的教育,對您們的人生有哪些影響?
卓老:我們學校那時候學生不多,大概有200多人。但是師資力量非常雄厚,很多教師是留學回來的博士,也有不少業界知名的教授。學校的環境很好,地下室里全都是當時非常先進的教學儀器。什么壓縮機啊,泵啊,柴油機啊等等。我們在校學習三年,然后要上船實習兩年,是母校教給了我專業技能知識,成就了我,我對母校的感情是非常深的。
記者:徐會長,您30年如一日為吳淞商船校友會付出了很多心血。今天的海事大學,繼承和發展了以前的吳淞商船專科學校,有了許許多多的變化,您覺得有哪些變與不變?
徐會長:上海吳淞商船專科學校一步一步演變成今天的上海海事大學,很多變化是物質上的,比如學校的辦學條件更好了,學生學習生活的環境更加優越了。但不變的是吳淞商船的精神、航海教育的文化。給我感觸最深的,是我們學校非常好地繼承和發展了上海吳淞商船專科學校開啟的中國高等航海教育事業,對傳承商船文化、弘揚吳淞精神的目標也非常明確。我們現在的校訓,就是當年吳淞商船專科學校的校訓“忠信篤敬”, 簡簡單單四個字,便深刻闡釋了吳淞商船的愛國主義、嚴謹治學、敬業務實、自強不息、堅忍不拔、無私奉獻的優良傳統,這些都是為人處事的道理。還有我們海事大學的學生懂禮貌、重禮節、著制服、言行舉止規范,就像當年吳淞商船學校出來的學生一樣,看上去就很正派,是受過高等教育的。這都是吳淞精神在今天的表現。
記者:卓老,您80歲開始寫書,今年86歲,已完成了《往事》《心住南海》《航海的一生》《中國的魯濱遜》《船長何炳才》等5本人物傳記的寫作,是什么讓您有動力和毅力寫這些書的?
卓老:幾十年來,我一直有寫日記、做記錄的習慣,這為我晚年寫作積累了豐富的資料。還有就是得益于一位老校友,他是1934年第一屆吳淞商船學校輪機系的畢業生周延謹老學長。他對我說,“人在這世上一生,走的時候,要留給后人一些有用的東西,不要拍拍屁股就走了,這樣對不起社會,也對不起后代。”正是這句話,讓我決定把他們幾位了不起的航海家的事跡寫出來,以供后人借鑒和學習。
在寫作過程中,我們逐漸形成了一個比較穩定的老年寫作團隊。現在,我們每天的生活就是翻閱檔案,查閱資料,進行訪談,感覺有做不完的事,生活充滿樂趣。
記者:徐老,您是上海吳淞商船校友會會長,這些年,您為吳淞校友建設付出了很多心血,您如何看待吳淞校友們對母校的這種深厚情感?
徐會長:當年的中國,基本上連一條像樣一點的船都沒有。甚至在長江水域,都是英國人的船,英國人當引航員。我們這代人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抱著航海報國的信念,來到吳淞商船專科學校的。現在在我們學校,到處能夠看到當年吳淞商船專科學校的影子。所以我們很多還在世的吳淞校友(吳淞校友現在都80歲以上了),每次來到學校,都能感覺回到了青春歲月,回到了熱血年華,回到了當年那個溫馨又充滿回憶的吳淞商船專科學校。我們認為,這里是帶給我們吳淞校友精神寄托的家園,這就是我們對母校的深厚感情。
記者:作為老校友,特別是業界的老前輩,您們對當代年輕的航海人有什么期望和寄語?
卓老:身為一個航海人,最重要的就是要熱愛自己的事業和祖國。一個優秀的航海人,一定要能夠經受住誘惑和困難的考驗,一心一意投身祖國航運建設。我希望,青年學子們能夠明確自己振興中華海運的使命,把中國的航運做得更大、更好!
徐會長:今天的優越條件與當年已是今非昔比,希望同學們不要忘記當年國家航海的屈辱史,不要忘記我們這些前輩先人做的努力。即使在航運低迷的形勢下,也要銘記歷史,繼承前輩遺志,不斷地為我們國家建設海洋強國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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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手記:
兩位老人雖然都已年近九旬,但行動矯健,思維敏捷,記憶力驚人,凡是提起過往的某些事件,他們往往能準確講出發生的時間和整個經過。并且二老精力過人,在采訪過程中,始終保持著筆直的坐姿,氣定神凝,令人肅然起敬。
短短的采訪結束了,兩位老人的能量還有很多沒“釋放”完,他們依舊行走在各自夢想的路上。卓老挎上他隨身攜帶的背包,照相機、錄像機、記錄本一應俱全,搜集資料,奔走訪談,辛勤筆耕,為中國航海人立傳,他的想法只有一個,“讓更多的人記住歷史”。徐老也繼續奔走于各個海運院校、航海企業,把散落在五湖四海的吳淞校友聚集起來,為母校發展發揮余熱,樂此不疲,他的想法也只有一個,“愿吳淞商船精神永恒”。
